犬馬第十章 夜晚

    所謂樂極生悲,說的就是森了。

    他有些無語的站在廁所的那根自來水管子前面,臉色陰沉帶着些對自己的不滿。

    「誒?怎麼不出水了。」莉莉絲有些好奇的問道,森的臉色又變差了點,一肚子的火氣卻無處發泄。

    誰讓他剛才得意忘形的看着父女倆不停的捯飭自己的得意之作,沒有出聲勸阻,完全忘了自來水管子連着的那個房頂上的蓄水池已經沒有多少水了,原本他是打算明天打上一些水將蓄水池灌滿,今天晚上省着點用的話,剩下的那些水,供他一個人洗漱也是足夠了。

    可在那對白痴父女來回倒騰的過程,終於耗盡了蓄水池的最後一滴水,無論他們怎麼再去撥弄那個把,都不見有水再從管子裏跑出來。於是兩人有些心虛的將森叫到廁所,來看看是不是他們把這個神奇的東西弄壞了。

    森壓抑住了大晚上將這對父女趕到半里外的那口全村共用的水井去打水的打算,開玩笑,若是被桑吉那個糟老頭知道自己敢這麼對待未來的領主,非得追着他揍不可。

    森家裏的這根自來水管自然不是上輩子常見的那種城市裏的自來水系統,那樣的工程量太過浩大了,且不說如今村里唯一的鐵匠有沒有能夠打出那麼長鐵管子的藝不說,就是要蓋一座蓄水的水庫,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就不是自己所負擔得起的。

    他房子內的這根水管,自然是簡易的——事實上這並不是很難,他只是在造房子的時候,在廁所這個屋子的屋頂上用石塊,黏土和木頭搭建了一個大約有方左右容量的蓄水池,蓄水池的表面細心栽種了許多藤蔓煙籮的植被,將整個池子的開口全都裹了起來,這樣是為了在雨天蓄水的時候,能夠過濾掉雨水裏摻雜的大部分泥沙,而在平日的清晨,凝結在這些藤蔓之物的葉子上的露水,也有一部分會隨着重力的作用留到池子之。而沒有雨的時候,森也可以從村裏的石井之打水,從池子表面預留的開口裏將井水灌注進池子裏。

    剩下的,就是按照以前在樹上看到的結構,讓村裏的鐵匠幫着打造一根一米多長的鐵管和一個簡易的水龍頭,簡單的用鐵管將龍頭和蓄水池連通,便是一個簡易的自來水系統了。

    如今正值盛夏,別說下雨了,蓄水池上爬着的藤蔓都快被炎炎烈日曬死了,於是這些日子,森不得不靠自己的人力,從水井那裏辛苦的打來一桶桶水灌進池子,才能滿足平日裏的用度。

    打水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尤其是對身子本來就瘦弱的森來說,往往需要他來回奔波大半個上午的努力,才能勉強灌滿蓄水池子。

    不過對於罹患深度潔癖加強迫症的晚期患者森來說,乾淨和整潔才是人生的真諦,的勞累和精神的創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森只能先拖着一臉無辜的父女倆上桌吃飯,兩人早就對桌上這盤烤肉垂涎欲滴了,隨意地對森表示完謝意,算是盡到了貴族的禮儀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將魔爪伸向了盤子。

    「別別別,要對稱着拿!誒誒,你別拿青菜啊,那是擺盤用的,又不能吃。住!不許從間抽!你這樣拿,我擺盤的意義何在……唉…算了,你們隨意吧。」森的聲音無力地淹沒在父女倆的不絕於耳的讚嘆,大力的咀嚼聲以及在森聽來無比刺耳難受的吧唧嘴的聲音之。看着花了他大工夫擺盤的烤肉僅僅一晃眼的時間就變得一片狼藉,森覺得自己胃口全無,默默地退出了父女倆的搶食大戰,拖着一個和他瘦弱身材不太相符的巨大木桶(木桶的地步標新立異的按着四個木製的輪子,以便在地上拖行),推開門,蕭瑟悵然的打水去了。

    夜晚的雪狼村無比的靜謐,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村民待在外面了,樸實些的村民早早地便熄燈睡覺了,現在還是一年最熱的夏天,頂着烈日辛苦勞作一天的人們早已耗盡了體力,而若是那些精力特別旺盛,或是白天幹活偷了懶的,則會聚在村東頭的『狼頭酒吧』里,喝着潮濕發霉的麥子釀造的下等酒,高聲地吹牛聊天,然後用隱晦的色情目光調戲一下雖然不再年輕但是依舊風韻猶存的女招待盧娜,這就是他們唯一的娛樂了。

    雪狼村實在太過偏僻和貧乏了,這裏居民的快樂完全源自於無知,就如同從來沒有跳出過井口的青蛙一樣,滿心歡喜的享受着這種雖然不挨餓,但也僅限於此的『幸福生活』了。


    森是不一樣的,雖然他覺得自己和村裏的這些『青蛙』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終究還是有着一些差別的。他是一隻見識過井口外面風光的青蛙,這樣說還不確定,他見過的,似乎要比井口外面的風光,還要多上那麼一點點。

    作為一個見過世面的青蛙,他選擇自己跳回了這口渺小的井裏。

    畢竟無知的幸福,也是幸福。

    走在安靜的村小路上,森的思維有些發散,今晚的月亮十分的明亮,黑夜似乎將白天的燥熱連同光明一同吞噬了,此刻外面的氣溫十分的舒服,濕潤且兩塊,這樣的環境最會讓人滋生出一些無謂的想法念頭了。

    想什麼呢?真當自己是個哲學家了?

    森自嘲的搖了搖頭,將腦袋裏那些雜亂無章的念頭全都拋開。他很享受現在自己的生活,獨立,孤僻,沒有類似於『人生目標』這種虛偽而沒有任何意義的束縛,他從來沒有過的如此愜意過。

    聽着不遠處狼頭酒吧里傳來的人群嘈雜,他覺得無比安心。

    森沒有打算將整個蓄水池灌滿,若只是供今晚個人的洗漱和飲用,兩桶水已經完全足夠。饒是這樣,來回兩趟也花費了他不少的時間和力氣,等到他拖着木桶站在自家門口的時候,樹林裏棲息的蟬都已經沒了聲響,夜鶯接班登上了舞台,開始展示美妙而動聽的喉嚨。

    他伸出握住木門的把,剛想要推開,突然,一股熟悉的奇異感覺湧上了心頭,森只感覺突然有什麼東西從胸口對應的那個位置,順着自己的脊椎快速的網上爬躥,帶着一絲冰冷的涼意毫無阻礙的進入了自己的頭顱,那感覺就仿佛是一條靈活而冰涼的魚,敏捷的在自己的腦盤旋。

    幻像開始出現在眼前,森感覺自己身體的四周突然憑空出現了四塊巨大的玻璃,將自己驟然封印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之內,而伴着這種封印,自己的五感仿佛都在慢慢地消退: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耳邊傳來的聲響仿佛越來越遠,一直撫慰着皮膚上汗毛的舒適微風也慢慢的消失,空氣那種特殊的泥土味道也開始慢慢變淡,口腔里滯留的烤肉味道也突然和大腦切斷了聯繫。

    他的靈魂在慢慢上揚,從自己的軀殼跳脫出來,他甚至能看見依舊呆立在原地的自己,那感覺十分的奇特,就如同上輩子看電影的感覺一樣,不同的是,印在屏幕上的那個主角,居然是他自己。

    他俯視着自己的肉身,突然,那肉身似乎有所察覺一般的抬起了頭,直直的看向他,兩束一模一樣的目光在空對接,產生一種奇妙的聯繫。

    森看着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腦海一片空白,他的思維是停滯着的。

    突然,那張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不知為何,森突然覺得有些害怕,正準備再往上漂浮一點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在幹什麼呢?」

    身周的玻璃突然在瞬間破碎,森只感覺一種浩大的力量將往下拖去,壓迫着自己的意識重新灌入那具帶着詭異笑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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